刘禹锡托物言志的铭文《陋室铭》凝练、清新、字字珠玑,像一首精粹的哲理小诗,令人百读不厌。其中“谈笑有鸿儒,往来无白丁”两句,显现出作者身分的高贵和性情的高雅。
有人会说,刘禹锡是故弄高雅,他“永贞革新”失败后,被贬为郎州司马,兼任州刺史时,和州的策知县不是一而再、再而三地降低他的居住标准,最后让其搬到城中一间只能放一床、一桌、一椅的破旧小房里居住吗?这时,他尽管有功名,但不成了名符其实的“白丁”(封建社会里没有功名的人)吗?
是的,物质条件简陋,但这更易凸显了刘禹锡品德的高尚,他基于此写出的《陋室铭》这篇不朽之佳作,也张显了他的处世哲学。刘禹锡尽管在物质条件上堪称“白丁”,但在精神追求上他却是“鸿儒”,且与“鸿儒”结交甚密,尽人皆知的就有柳宗元、白居易这两位文学巨匠。
刘柳同病相怜
刘禹锡(公元772年)长柳宗元(公元773年)一岁,同科进士,且都参与了唐顺宗(李诵)时以王伾、王叔文为首的政治革新运动,在地主阶级保守派的腐朽势力和革新派的进步势力的政治斗争中,刘柳都表现了顽强的战斗精神。
革新运动被镇压而失败后,二人同样被长期贬官在远州。他们在政治上有同样的被压抑的苦恼;在哲学思想上又都具有一定程度的朴素唯物论的观点;而在诗歌创作上也有共同之点,即长于用清峭明秀的风格来写景抒情,且在他们的这一部分诗里,都蕴藏着对当时政治的不满和抑郁幽愤之情。
就拿他们因革新运动同时被贬来说吧,二人一同上路,不免推杯换盏,想到同心好友不久即离开,相聚无定期,二人心中既感伤又悲凉,柳宗元首先做了一首《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》诗,诗云:
十年憔悴到秦京,不料翻为岭外行。伏波故道风烟在,翁仲遗墟草树平。直以慵疏招物议,休将文字占时名。今朝不用临河别,垂泪千行便濯缨。
读了柳宗元的诗,刘禹锡内心怎能平静?“同是天涯沦落人”,况且还是知己挚友,怎能对自己的前途不感到担忧,对朋友的离别不感到悲伤?于是立即做了一首奉酬诗《再授连州到衡阳,酬柳柳州赠别》:
去国十年同赴召,渡湘千里又分歧。重临事异黄丞相,三黜名惭柳士师。归目并随回雁尽,愁肠正遇断猿时。桂江东过连山下,想望长吟有所思。
“黯然消魂者,惟别而已矣”,柳宗元见了刘禹锡的诗,好像看到了大雁南飞,听到了长猿悲鸣,再想想自己的身世与友人的别离,不禁肝肠寸断,于是又做了一首《重别梦得》:
二十年来万事同,今朝歧路忽西东。皇恩若许归田去,晚岁当为邻舍翁。
与其分别,不如解甲归田,若是皇帝开恩,赐我们做个“邻舍翁”,挚友终日相守足矣。不求高官厚禄,不求荣华富贵,知己成邻里,白丁也心甘。多么低廉的要求,多么质朴的话语,怎能不使朋友潸然!写完此诗,柳宗元觉得意犹未尽,于是又做了一首五言绝句,题为《三赠刘员外》,诗云:
信书成自娱,经事渐知非。今日临歧别,何年待汝归。
前诗中尽管条件十分低微,但对于被贬之人也算是奢求了,这些柳宗元心知肚明。“人有悲欢离合,月有阴晴圆缺”,人海浮沉怎能尽如人意?于是更加担忧二人的相聚无期,发出“何年待汝归”的慨叹。
柳宗元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,“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”,世事变迁何人能料?人生短长谁人能测?果然,柳翁的担心变为了现实,他到柳州才过了四年,就病逝在那里,二人这次的分离竟成了诀别。元和十五年(820),刘禹锡来到当年二人相别之地,想起昔日之情,睹物思人,不禁悲从中来,于是赋诗投湘水以吊。诗云:
忆昨与故人,湘江岸头别。我马映林嘶,君骓转山灭。马嘶循古道,骓灭如流电。千里江篱春,故人今不见。
二人当年依依惜别时的情景历历如在目前:马嘶骓鸣不肯前行,至今回声荡漾在耳畔;滚滚的湘水依旧,往日的知音却不在,滔滔的湘水怎能载得动这痛失亲人的悲愁?诗文娓娓叙来,情真意切,足见故人挚友的情意似水流长。
从以上两人的诗句中,我们不难窥见两位“鸿儒”的交往何等深沉。下面再看刘禹锡和白居易的晚年之交。
刘白莫逆之交
刘禹锡和同年出生的白居易因一次偶然相遇交上了朋友。刘禹锡晚年,迁太子宾客、检校礼部尚书。他与白居易有更多机会在一起谈心唱酬。
对政治已经感到厌倦的白居易很同情刘禹锡的遭遇,写了不少对他满怀同情的诗。公元826年,刘禹锡从和州罢官返洛阳,白居易从苏州归洛,两人在扬州相逢共饮。席间白居易把箸击盘赠诗一首:
为我引杯添酒饮,与君把箸击盘歌。诗称国手徒为尔,命压人头不奈何。举眼风光长寂寞,满朝官职独蹉跎。亦知合被才名折,二十三年折太多。
这首《醉赠刘二十八使君》,既是白居易对朋友仕途坎坷的同情和安慰,也是为自己的类似经历而叹息悲愤。对于白居易的安慰和委婉的赞扬,刘禹锡写了一首酬答的诗《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》:
巴山楚水凄凉地,二十三年弃置身。怀旧空吟闻笛赋,到乡翻似烂柯人。沉舟侧畔千帆过,病树前头万木春。今日听君歌一曲,暂凭杯酒长精神。
刘禹锡不为自己的厄运而悲,能为他人的成功而喜,对世事变迁和宦海沉浮表现了十分豁达的胸怀。他诗中的两句,“沉舟侧畔千帆过,病树前头万木春”,格调高昂,催人奋进,历代为人们所称道。白居易称其为“诗豪”,看来也毫不夸张。
到公元836年刘禹锡迁升为太子宾客之后,他和白居易更是往来频繁、互相唱和、情意深厚,世人把他们合称“刘白”。他们的唱和之作,白居易曾编撰成《刘白唱和集解》。
总结
刘禹锡一生都在实现着自己的人生哲学——“谈笑有鸿儒,往来无白丁”。他和柳、白有共同的遭遇和不幸,有共同的爱好和追求,同时他们都为中唐诗歌的发展做出不可磨灭的作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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